第28章：孤立无援

八月尾巴的天空有些阴沉, 阳光从单调的颜色中弥漫出来，像是预示着骤雨前的沉闷和压抑。

复古的子非鱼书店二楼，依旧是无人问津, 但是整个空气中却弥漫着奶油和蛋糕的甜腻香气。

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的穆晴, 穿着针织马甲长袖连衣裙, 腰上系着千鸟格围裙,眉目间带着淡淡的闲适与愉悦。

二楼的空调依旧开得很低, 也难怪穆晴总是穿着长袖。

池夏到达的时候，冷不禁得起了一手臂鸡皮疙瘩。

穆晴头发披散得有些随意, 见到池夏过来，回了她一个娴静的微笑，嘴角边细细的黑痣也随之荡起涟漪, 淡雅中不失娇俏，在沉闷的天气里添了一份色彩。

“过来尝尝。”穆晴手下动作不停，专心地为小蛋糕增添装饰, 嘴上熟稔地招呼池夏。

池夏手中的东西放到一边, 走上前, 看着眼前这些看上去很精致的小蛋糕, 不禁惊诧穆晴的手艺。

“你是专门去培训过吗？”池夏拿起一个, 看着手上蛋糕精致的样子, 有些不舍得下口。

“兴趣罢了，有过敏的食物吗？”

“草莓。”池夏老老实实道。

“那可惜了，我买了些草莓，又大又甜。”穆晴嘴上遗憾, 灵动的眼眸却是点点笑意, “那你岂不是从小就没有吃过草莓？知道它是什么味道的吗？”

“早忘记了。”池夏撇嘴道。

“你等一下……”穆晴俯身，用奶油在上面挤了一个草莓状, 再用可食用色素在上面寥寥几笔，一个可爱的草莓便出现在池夏手中的蛋糕上。

“暂且帮你弥补一下没有吃过草莓的遗憾。”穆晴微微弯起眼角，如是道。

“把这些都放到小圆桌上，等会就可以吃上早茶了。”穆晴使唤起池夏来，毫不委婉，两人就像是交往多年的好友一般，相处起来轻松自然。

池夏点头，乖巧地听从她的吩咐。

等两人终于面对面坐下后，池夏将戴来的礼物递给了穆晴。

“一池木槿亲笔签名的新书。”

“除了我妹妹，我居然还有吗？”穆晴含笑，打开封面，看到上面写给自己独特的话。

——连雨不知春去，一晴方觉夏深

“这是对我的专属告白吗？”穆晴调笑般地弯了弯眉眼，看上去心情很好的样子。

“……”池夏一阵脸红，她当初也只是灵机一闪，并未深究句子的隐藏含义，现在就这样送给她反而有些暗示的意味。

“这个作家挺有意思的。”

穆晴以为是一池木槿随笔一题，不是池夏的本意，并也没有太过细究。

殊不知，她与事实擦肩而过，殊途同归。

“橘有财呢？怎没见它过来？”池夏舔了舔沾上奶油的嘴唇，四处张望道。

“原来你不是特意为我来的呀～”穆晴故作西子捧心的忧伤，语调绵长婉转道。

“倒也不是你说得那样，我期待你做的甜点已经很久了。”池夏眼眸里沁着亮色，微笑道。

“哦？那我做的甜品有没有符合你的预期？”穆晴手里握着叉子，手指修长，指甲被修剪的圆润干净，不染纤尘。她抬起螓首，斯文内敛，不紧不慢，带着书卷气质。

“回味无穷。”池夏觉得她做的值得这句赞许。

“还带上平板过来了，是准备在这里工作吗？”穆晴从容不迫地瞥了一眼池夏带来的平板，问道。

“你说可以在这里待很久的，所以我就冒昧地把工作带了过来，没办法，编辑催得很急……”

脱口而出的一句话戛然而止。她马甲就这样猝不及防地暴露了出来。

哦豁，她该怎么解释编辑催她这件事情。池夏眉梢一抽，有些呆愣。

“嗯？你也是文字工作者吗？”善于听话的穆晴不禁挑眉，盯着对方略显慌张的面容，若有所思。

“咳，其实没想瞒你。只是有些不太好意思当场说出来，一池木槿是我的笔名。”池夏尴尬地干咳了一声，对方的眼神有种让她觉得自己是被剥了壳露出内里的螃蟹，手足无措。

虽然对方可能也只是惊诧，并未多想什么。

“我们现在这样算不算是粉丝姐姐碰到妹妹偶像的场景？”穆晴轻笑了声，缓解了她的尴尬。

池夏看着对方眉眼依旧从容悠闲，便知晓穆晴也没有责怪她。

也是，她那般如同云雾般逍遥自在的人，像是凡尘俗世都招惹不到她，她偏偏不在意，却能包容万物。

池夏最欣赏的也是她这一点，活得超逸通透。

“让你见笑了。”池夏收敛地弯了弯嘴角。

“不过难得碰到名人，也是一件有趣的事情。你能在我这小破书店里完成创作，我应该感到荣幸。只不过没想到妹妹喜欢的作者长得也这般好看。”穆晴揶揄道。

“莫要取笑我了，不过有件事情还真想让你帮个忙。”

“乐意之至，我能有什么帮到你的吗？”

“不知道你这里有没有关于法律方面的书籍？”

穆晴听到这话，温婉的眼睛闪了闪，下意识的对上了池夏的眼睛。

“我想本书店正巧能帮得上你，你跟着我下去，我帮你找找。”

她轻车熟路地引领着她走到了一片书架旁，挑出了几本厚厚的书籍，顿了顿偏头问道：“构思的人物是诉讼律师还是非诉律师？”

“都有。”池夏老实交代道。

“那你可要吃很多苦头了，除了一些理论书籍，案例汇编，还有一些商业书，不过你不用当律师，也不用看太多，这几本你先看看。”

池夏看她一副如数家珍的模样，便有些好奇对方的职业。

“你是学法的吗？”

“在下不才，在政法大学本硕连读学得就是法律。”穆晴眼眸一动，浅浅一笑，嘴边的痣让她看起来有些古灵精怪。

“那你也是律师了？”池夏有些惊讶，没想到自己身边的熟人法律含量有些超标。

“算是副业。”穆晴挑眉笑道。

“你副业还挺多。”池夏感慨。

难怪有时那么忙，动辄消失好几天。

“你今天是恰好有空？”池夏生怕自己耽误了大忙人，连连问道。

“忙也只是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生活而已，但不必太过苛刻，适当的放松也是必要的。”穆晴眉眼轻垂，摩挲着书卷上的封面，后又粲然一笑，“和你在一起度过时光，心情很是愉悦。”

池夏从她清明端正的眼神里，看得出来她不是刻意暧昧，而是友善的微笑。

于是池夏也回之一笑，心情开阔起来。

池夏从她手中接过厚厚的几本书，掂量掂量，很有分量。

视线顺这书架这排，一眼瞟过，皆是些实用性能很强的书籍。

心理学知识、计算机技能、蛋糕烘焙、生物学、乐理知识，池夏甚至还看到一本母猪的产后护理。

“这里的书你都看过吗？”心里虽知不可能，池夏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一年看100本书，直到今日也只是看完了这里书籍的1/5。”

“这里大致有多少本书？”池夏咽了咽口水，问道。

“七八千吧。”

“……”

这就是天才与普通人之间的差距吗？

两人又回到了二楼。

经过穆晴的允许，池夏拍了张蛋糕的照片，分享给了沐戚，打卡完成。

池夏知道沐戚忙起来没有看手机的习惯，因此也不浪费时间等待对方的回复，认认真真地开启看书模式。

穆晴也拿起一本有关摄影的书，津津有味地品读着。

原本因为天气而造成的烦闷，如今也开始烟消云散了。

穆晴睨了眼灰色的天空，随即低头，手指托了托黑框眼镜，狭长的睫毛遮掩住漆黑的眼眸，覆盖上了一层阴影。

此刻，穆晴静静感受着池夏的存在，脑海里却浮现出另一副画面。

那也是一个雨天，雨滴越来越密，落在地上开始噼啪作响，引得人心烦意乱，在无人注意的学校厕所里，阴暗潮湿，泛着令人作呕的尿/骚味。

一个穿着素静的初中生狼狈不堪地趴伏在湿漉漉的地面上。

她的身边充斥着嘲笑的、不堪入耳的声音。霸凌者们高高在上地欣赏着乡巴佬懦弱无能的姿态。

成绩好又如何，长得好看又如何？

不过是一个技女所生的小狐媚子，靠着勾引人的家传技能，让别人收养了她。也不知道她和养父母之间有什么龌/龊交易。

霸凌者极尽恶毒地用言语和实际行动在她身上泼脏水。

哗啦——

素白的衣裳被浇得透湿，女孩闭着眼睛，都能感受到那些人对她的嫉妒，如同从阴暗下水道里爬出的恶臭的老鼠。

她们面目狰狞，带着畸形又可笑的施虐郁，在她身上获得满足。

她沉默不语，任恶臭的脏水侵蚀自己，对待那些人的施暴，她只能无动于衷，像是被任意揉搓的面团，软弱无力。

为首的霸凌者捏着鼻子皱着眉头，走上前，看着懦弱成一团烂泥的女孩，鄙夷不屑地踢了她一脚：“起来，别装死。”

女孩睁开眼睛，木然地看着她们。水滴渗入头发，湿漉漉的发丝黏在脸上，脏水在她惨白的脸上划过一道道黑色的痕迹，即使是如此，也能看出她姣好的模样。

“自己走到隔间去，别逼我揍你。”

女孩眼眸微微发颤，艰难地站起身，顺从地走进了隔间。

嘎吱——

门被关上，杜绝了她的视线。

一切归于平静，厕所的门被她们在外面锁住。

女孩眼眸黝黑寂静，只能听到外面越下越大的雨声。

这个点没有人能来救她。

指望她的室友？

她们同样是霸凌者。

雨声凄凉，身子微微颤抖，她只能抱住脏臭的自己。

孤立无援。